吴天明导演在电影拍摄现场。(郭玉生提供)

  电影参演人之一、合阳民间唢呐艺人赵树周演示吹唢呐。

  郭玉生指导演员演奏唢呐。

  合阳文化名人党宪宗讲述《百鸟朝凤》的故事。

  本报记者 韩秀峰 武丹 通讯员 雷建学

  2016年5月6日,《百鸟朝凤》虽然历经波折,最终还是登上大陆院线,久违之后,传统的唢呐艺术令观众耳目一新。

  一时间,大批关注和从事民间艺术的人们热情重燃,在那古老而又美丽的黄河岸边,孕育了“百鸟朝凤”的合阳县,成了民俗艺术的朝圣地。颇为骄傲的合阳人举着希望的火炬,迎风欢呼这民俗艺术的重生。

  6月1日,记者在热闹声中前往“百鸟朝凤”的合阳县,在那古老的土地上探寻唢呐艺术那神奇的过往。

  1 一段“百鸟朝凤”的故事

  熟悉原著的人都知道,《百鸟朝凤》的故事实际上发生在贵州修文县,而影片拍摄地之所以选择陕西合阳县,这里面还有不少的故事呢。

  “农民诗人”党宪宗是合阳县文化界的领军人物,2008年,他创作的纪实文学《沉痛的母爱》计划拍为电影,编剧卢苇、导演吴天明一行还曾到合阳进行过8天的采风,深受触动。后因各种原因拍摄搁浅,但三人友谊日深。

  2011年9月,吴天明把《百鸟朝凤》成熟的拍摄计划告诉党宪宗后,两人便开始了第二次的踩点。两个70出头的老头,用了四天的时间,走遍了合阳南长益、甘井、北长益、北梁、灵泉等多个古村落,确定了同庄镇北长益村和坊镇灵泉村两个拍摄地。

  党宪宗介绍说,南长益村是吴导资助贫困学生的地方,当地点确定下来之后,吴导特意打电话“绝对不能亏待了当地老百姓”。

  2012年5月,南蔡村“乐人头”兆小林凭借着自己多年来积攒的人脉和行业声誉,召集来200多号唢呐能手在关雎楼里一一表演,赵树周、徐康等人脱颖而出,获得了参演机会,唢呐项目省级传承人郭玉生更是成为整个电影的唢呐技术指导。

  由于《百鸟朝凤》这部影片的经费少得可怜,剧组工作人员常常去搭建舞台,工人则是能省就省,“有一次谈到深夜,吴导因为经费问题还落了泪”。宪宗告诉记者,当得知当地书法家雷珍民免费赠送给剧组剧中所需的“寿”字时,吴导高兴得像个孩子。即使困难如此,百鸟朝凤剧组从来没有拖欠过当地百姓的任何费用。记者从北长益村参演的村民中了解到,两个月的拍摄中,剧组更是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般的规定保障着村民的权益。

  6月3日,记者来到北长益村剧中焦三爷的家中,古旧的庭院里杂物摆放整齐,一架粗粝的石磨、一口早已干涸的水井还原出剧中的即视感,屋内墙上还贴着“当地政府”颁给焦三的奖状……

  2 一群“百鸟朝凤”的坚守者

  “合阳大概有400多口乐人,唢呐200多口。”兆小林是当地有名的“乐人头”,谁家有红白喜事都会通知他,由他来组织参演队伍。

  从小长在民乐世家的他告诉记者,自跟随父辈来到陕西后,他就传承了“家族手艺”,加入到民间乐队中去,并结识了演奏电子琴的爱人。两口子组建乐队养家糊口,日子过得挺不错。前不久,25岁的儿子只身一人去了河南专业学习唢呐声乐。

  “这东西费牙得很!”跟兆小林一同来的赵树周是剧中乐队的扮演人之一,因为常年吹唢呐,今年才55岁的他已经补了12颗牙。说话间,他从腰间掏出一个直径约为5厘米大的圆盒子,外面用花布包着,扣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磨得鲜亮的楠木开口盒子,装着六七个看起来差不多,方言叫做“咪咪”的东西。赵树周告诉记者,“咪咪”是唢呐最主要的发声“神器”,每天都需要用嘴把它润湿了才能噙起来吹。“这是用芦苇纯手工制作,商店里没有卖的”,说完,赵树周驾轻就熟地演示起来,活灵活现的鸟叫声瞬间吸引了一屋子的目光和掌声。

  赵树周13岁开始学唢呐,14岁挣来人生的第一桶金“两块钱”,他回忆说“当时高兴得很,那比在公社挣得多。”红火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以后,为了养家糊口,赵树周还是抵不住买了一把长号,跟着西洋乐团支撑了一段时间,“如果没有艺校,唢呐估计早都失传了。”

  如今,电影成功上映,获得了大量粉丝和无数点赞,合阳唢呐艺人的身影也再次活跃起来。假如说是唢呐成就了《百鸟朝凤》的拍摄艺术,倒不如说是《百鸟朝凤》的成功重新成就了合阳唢呐艺术的神奇与美丽。

  正如赵树周所讲的那样,在这部电影的传播下,从未走出家乡的他们竟然坐上飞机遨游了一圈,见识了北京、西安等城市的大世面,站上了镁光灯闪耀的真正舞台。一路下来,他们明白了这艺术的价值,也明白了农村传统乐人的价值,更加积极地、坚定着心里的浓浓信念。

  3 一次《百鸟朝凤》的心灵对话

  2014年5月,电影制作方把粗片带到合阳,想让合阳人民先睹为快,最终却因为设备的原因没能成功播放抱憾而归。

  2016年电影上映以来,合阳县文化局免费发放电影票组织群众进影院观看,在赢得一片叫好的同时,更多的是对这块土地的感动。

  合阳县剧团二胡手雷义军看完电影后热泪满盈,不会表达的“老汉”拉着县文化局副局长秦晓峰的手,不住地说着“好!好!好!”县剧团从西安聘请的舞台剧“贾导”告诉记者,剧团里的小鼓、小场曲演唱等都被带动起来了。

  “《百鸟朝凤》的表演形式是唢呐,但并不仅仅是唢呐。”秦晓峰告诉记者,“唢呐是一个文化类的代表,而贯穿电影精神之中的是黄河儿女的黄河魂,是千百年民间艺术相连贯的文化精神。”

  据介绍,在合阳县,除了常见的唢呐外,还有“合阳老腔”小场曲、提线木偶戏、东雷上锣鼓等样式繁多的古老艺术品种,它们都曾红极一时。而如今,随着社会的变革与多元,老一套的东西逐渐被人遗弃,这就使传统的文化艺术传承成了大问题。

  就像电影中所表演的,唢呐匠在鼎盛时期可以为了守“规矩”而挺直了腰杆说“不”,而面对新时代的经济冲击却连最起码的“迎师礼”都要被嘲笑,“干吗那么认真”。

  面对如此场景,真不知是文化的无奈还是民族的无奈。

  记者走访合阳大小剧团发现,“少年班”的传承现状也令人担忧。除了在合川风景区演出的16岁少年是出于喜爱和天分俱佳以外,民间传统艺术的接班人几乎都是生理条件不便之下的无奈选择,抑或是把这当做“耍闹”的娱乐消遣工具的富家子弟,真正的黄河魂根脉已难寻踪迹。

  有人说,“影片中,新老两代唢呐匠在现实冲突中挣扎、无奈、坚守的匠人精神,令人动容;而屏幕外,如何传承民族文化根脉、不让百鸟朝凤这样的艺术成为绝响,更令人深思。”

  难道不是吗?

  由唢呐推及到我省艺术精粹秦腔,由民乐推及到我国民间经典艺术剪窗花,再推演到传统节日、传统礼俗的消弭……已故的导演吴天明想用电影告诉我们传统的消亡,这不只是对陕西和民间艺术深深的怀恋与牵挂,更是对华夏民族文化精神的叩问。

  “我父亲是看了小说以后非常有感触,就想把它拍成电影。借助着唢呐这个艺术形式,表达他多年来对整个中国社会对传统文化和整体价值观、道德观的失语的担忧。”刚刚抵达上海的吴妍妍女士通过电话向记者转述了父亲吴天明对这个电影寄予的“乡愁”般的情感。她告诉记者,如今电影能够得到一大批知识青年的支持,意外之余深感慰藉。

  首映礼上,郭玉生答记者问时说,“来看看这位最懂我们的人,专程为他吹一曲真正的百鸟朝凤。”这不就是所有民间经典艺术传承人的心声吗?

  在这百鸟朝凤的地方,站在黄河西岸的洽川湿地,脑海里回放电影中游天鸣孤身一人用“百鸟朝凤”向恩师焦三爷送行的画面,记者浮想联翩,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