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恩主
藏羚羊这个名字,最早是在电视新闻上看到的。新闻上说,藏羚羊是西藏高原特有的野生动物,因为毛皮值钱,遭到大肆捕杀,地方公安和老百姓一起与不法分子作 斗争,挽救和保护这种国家珍稀动物,发生了很多感人的事迹。当时我便对藏羚羊产生了好奇,我到阿里之后,有幸见到了藏羚羊。
有一次,我们去普兰县调研,两天后一大早就离开县城,往狮泉河赶路。车子经过神山不远,突然听到扎西司机叫我:“谢部长, 快看,藏羚羊——”扎西放慢了速度,在距离公路大约十几米的戈壁滩上,四五只带长角的黑脸褐色小动物姿态各异,有的在吃草,有的在交流,还有的在看着我 们,体型比山羊稍大,相隔不远,悠闲自得。看着它们不害怕,我让扎西把车停下来。谁知,刚一刹车它们就昂起头飞快地跑开了。我叫扎西去追,没想到扎西说 道:“那可追不上,羚羊跑得比车还快。”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藏羚羊,我很兴奋,心里想着这次运气真不错,以前几次下乡都没有见到。“在阿里下乡,到处都有藏 羚羊,你没看到是时间没有赶上。”扎西说。原来,藏羚羊习惯在早晨和傍晚出来吃草,中午和晚上一般在距离公路较远的低凹处休息。我问扎西:“都说羚羊值 钱,身上什么值钱?”“羚羊绒,羚羊绒质地细腻,柔软光滑,用它制成的床单,可以从女人的戒指里拉过去而完好无损。”
后来,听地区一位林业公安说,上世纪80年代,阿里藏羚羊捕杀很严重,因为外地不法商人为谋取暴利鼓励当地牧民捕猎。这些不法商人越过边境,将藏羚羊皮卖 到西方国家,供富人消费。据传,一条纯羚羊绒披肩有时卖到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元。可是,当羚羊制品摆上奢侈品的柜台时,乃是几百只甚至几千只藏羚羊的厄 运。说到这,那位老公安显得很痛心。不过,他又露出了微笑,继续说道:“好在国家重视了,90年代野生动物保护法颁布以后,捕杀情况就少多了。我就是那时 候进入公安队伍的。老百姓对捕杀动物很反感,一旦有人作案,我们就能发现。我们当时在日土、改则抓住了好几个捕杀藏羚羊的,都依法进行了处罚。过去可能是 穷,现在老百姓生活好了,也懂法了,基本上没有人捕猎野生动物了。”
人类捕猎是对藏羚羊的最大威胁,此外还有来自暴雪挨饿或熊狼等野兽侵害的危险。
2012年在革吉驻村时,我就近距离地看到一只受伤严重的藏羚羊。9月下旬,我乘车到羌麦村的一个村小组去调研,快到村民的 居住点时,我在一个小山沟里看到有个老百姓背上背着一只羊,那羊头上两只长角,似乎奄奄一息。旁边还有一个人跟着,两人匆匆忙忙地往前赶。我们以为是有人 捕杀藏羚羊,驱车拦住他们。其中一位用藏语解释说他是护林员,有人早上放牧时发现羚羊受伤,他和这个老百姓便去把藏羚羊救过来。我让他们把藏羚羊放在我的 皮卡车上,赶紧往村子赶。这里距离乡镇一百多公里,得三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害怕受伤羚羊熬不住,就先到村子就近治疗。革吉这一带,野生动物比较多,因此每 个行政村配一名兽医,在偏远的村小组一般加配兽医,以便在防治家畜的同时,救护野生动物。
转眼到了几个破旧的土坯房前,他们把羚羊小心地放下来。那羚羊脸颊上和嘴里在流血,不喝水,不吃东西,让人着急。我们让人去找兽医,谁曾想兽医到乡上取药 去了,我赶紧让扎西开车去乡里接。藏羚羊的头痛得来回摆动,大家束手无策。老百姓似乎都在议论这藏羚羊是怎么受伤的,只是司机走了没人翻译,我也听不懂他 们的话。
我仔细打量起那只藏羚羊,它的身上呈棕黄色,肚皮呈白色,尾短,双角细长,有一米多长,微向前弯,角的末端尖得像针一样,角上有血迹,身上有多处撕裂的小 伤口,我心想这藏羚羊或许是为争夺配偶打架所伤。再一想又不对,因为藏羚羊交配期是在春季,再说这只羚羊脸颊上的伤口两寸来长,似乎很深,肯定是遇到野兽 袭击了。是棕熊吗?应该不是的,因为棕熊一巴掌下去羊头上肯定连皮带肉都没有了。那就有可能是狼了。这样猜测着,两个多小时候后,兽医到了,他一看,说是 “被野兽咬了,下巴脱了”。兽医不慌不忙,握住藏羚羊下巴一使劲,下颚骨接上去了,接着打消炎针,给脸上的伤口敷上药。有人拿来水,羚羊慢慢地喝了两口。 兽医说,不要紧,把羚羊看护好,静养一下,晚上就能吃草了。大家都很高兴,我也放心地离开了。
在返回的路上,尼玛告诉我,他觉得那只羚羊不是野兽伤得,可能是被什么追着,撞在了岩石上,因为羚羊跑得快,耐力强,时速100多公里,野兽追不上。看我 对羚羊感兴趣,他讲起了羚羊迁徙的故事。尼玛说,每年4月分开始,藏羚羊开始聚集,母羚羊大着肚子向北迁移,要到羌塘北部极度荒凉的无人区产仔。羚羊很有 组织性和规律性,每年都沿着固定的方向和通道迁徙。但是这种规律性过去曾是藏羚羊的灾难。猎人门提前在必经通道挖陷阱、下套子或者打埋伏,一次迁徙,会有 成百上千只羚羊被猎杀。羚羊一旦北上,就义无反顾,哪怕其它羚羊被杀、被套,或者掉进冰河,被野兽袭击,他们都会不顾一切,冲出重重障碍,勇往直前,追赶 头羊。到达目的地后,雄羊南撤,在冰河边等待接小羊羔。母羊开始产仔,因为枯草稀少,没有食物,它们就吃喜马拉雅山那边飞过来的候鸟的粪度日。同样,在这 冰天雪地的荒凉戈壁,候鸟也无其它食物来源,靠吃羚羊胎盘度日。生产期结束后,母羚羊带着羊羔南迁,忠诚的公羊勇敢地跳进冰河,接母子上岸。成千上万只羚 羊南迁,空中有成群的候鸟护航,景象十分壮观。最后藏羚羊分成小群各自解散,候鸟也飞向各自的领地。
“候鸟与羚羊如期相约,年年如此,我们把这种关系叫‘甲玉膜’(藏语音译),甲就是鸟,玉膜就是母羚羊。”说到这,尼玛有些感慨,“不过,那种壮观的场面我还没有见过。”
回到羌麦村之后,我还惦记着那只受伤的藏羚羊。令人欣慰的是,听说一个星期后,那只雄性藏羚羊基本康复,被护林员放回山里去了。
就是在当地公安、护林人员和基层农牧民的认真监管和精心呵护下,阿里的藏羚羊越来越多。记得有一年8月份,我出差从拉萨乘车返回,从日喀则进入阿里地界, 在明媚的阳光下,辽阔的戈壁滩上的公路边有几百只藏羚羊在缓缓行进,似乎要过马路。我们把车停下来,从远处观看,可是它们徘徊了一会儿,又没有过去。我们 把车启动,慢慢地从它们身旁过去。听司机说,藏羚羊没见过柏油路不敢过。“它们不敢过,为了帮助它们,只好在油路上盖层沙子。”司机正说着,发现前面的柏 油路上果然有沙子。我问司机那群藏羚羊会不会找到这儿,他说也许吧,不过有时要靠护林员引导。一路上,野牦牛、野毛驴、岩羊以及许多不知道名字的野生动物 三三两,或一群一群地登场亮相。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竟是野生动物的天堂,就像当地一首民歌所唱的那样,“这里(阿里)是藏羚羊的天堂”。
是的,阿里就是野生动物的天堂。在这里,你会看到浩浩荡荡的羊群穿过红绿灯,会看到一群动物在十几辆并驾齐驱的越野车后面狂奔,会看到交配季节的母羚羊被 一群公羚羊围堵。更有一种叫旱獭的动物,它们隔着远远的看到人便直立起来,两只爪子蜷缩在身前,眼睛四处张望,头四下摆动,车一停,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来 人,车一动,十几只立马就钻进洞里,机灵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