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三秦都市报

      法云寺老会长刘丕宏和刘军探讨舍利塔

      大量年轻人外出务工后,五龙山村里剩下的多是老人和孩子

  新闻提示

  叫了上千年的村名,就这样保不住了? 

  “并村改名字这么大的事情,从县上到乡镇,事前都没有征求过村民意见,也没有召开村民大会讨论、通过。大家对这样一个程序和结果,表示不接受。”五龙山村村民刘军认为,县、镇两级政府的工作程序违反了《村民委员会组织法》,行政行为也违背了陕西省并村方案指导思想中,有关“遵循历史沿革、尊重农民意愿、方便服务群众、便于管理、便于群众自治”等基本原则。 

  “民告官”为留住村名 

  6月11日,榆林市横山区殿市镇五龙山村村民刘丕宏和吴宝秀,分别从县、市两级法院拿到了《行政裁定书》。裁定结果均为:起诉人请求确认《中共榆林市横山区委办公室、榆林市横山区人民政府办公室关于印发<榆林市横山区撤村并村工作实施方案>的通知》及其附件《榆林市横山区撤村并村工作实施方案》两份文件无效,不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诉讼法》第十二条规定的人民法院受理范围;同时上述两份文件对起诉人的权利义务未产生实际影响。裁定结果为:不予立案。 

  “咱们叫了上千年的村名,就这样保不住了?”两位村民拿着两份结果面面相觑:“回去了咋向乡亲们交代呀?” 

  6月4日,刘军、刘丕宏、吴宝秀和吴三银四位村民,代表所在五龙山村的四百多乡亲,来到法院“民告官”。和两级政府打起了行政官司,源于2017年2月7日,横山区下发文件提出:全区将160个800人以下的乡镇村全部撤并,撤并后全区将保留201个新政村,撤并比例44.3%。 

  殿市镇原有的15个行政村并为5个行政村。五龙山行政村在“撤村并村”工作推行中,最终将撤销,并入临近的白家湾村。 

  横山区政府一位干部告诉记者,县上本着村民协商原则,所以也有小村并大村的情况存在。对于确定村名分歧较大的,建议采取“大村并小村”的方式。 

  “并村改名字这么大的事情,从县上到乡镇,事前都没有征求过村民意见,也没有召开村民大会讨论、通过。大家对这样一个程序和结果,表示不接受。”村民刘军认为,县、镇两级政府的工作程序违反了《村民委员会组织法》,行政行为也违背了陕西省并村方案指导思想中,有关“遵循历史沿革、尊重农民意愿、方便服务群众、便于管理、便于群众自治”等基本原则。 

  今年4月26日,在北京上班的刘军专程回到老家五龙山村,操办5月2日到4日将要举办的“圣境五龙山”摄影大赛活动的最后准备工作。村支书吴士义和村主任吴宝青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五龙山行政村名保不住了,村里的公章马上就要上交,村委会也将被撤并。

  据理力争无果之后,6月3日上午,刘军和村民代表来到殿市镇政府,向苏瑞祥镇长解释说,“民告官”确系无奈之举,是村民为了保住村名的“最后一步棋”。 

  刘军告诉记者,法官看了诉状反问道,“你们到法院来告政府的政策,你让法院怎么给你们判?” 

  五龙山村村民坚持认为行政村名被撤销,将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实际影响,6月底,刘军再次从北京回到榆林老家,和村民代表将申诉状递到了陕西省高级人民法院。 

  一波三折的“保卫战” 

  6月19日正午,五龙山村里的法云寺又来了几拨本地游客,200米老街上两端的城门,不时有端着相机的外地人进出拍照。游客宋世义解释说,法云寺是一座具有1300多年历史的古寺庙建筑群。这条始建于清末民初的老街,利用五龙山和村外河流的天然屏障,在战火与匪患年代,只要关上城门,全村可保安然无恙。这样具有典型特色的古民居在陕北已经不多见了。 

  “当年这里聚集着山西、内蒙古的往来客商,街道上各色商铺都有,不但是一个交通枢纽,更是政治文化宗教的聚集地。”谈起五龙山村的历史过往,村民随口就能说出许多传奇故事。几位留守村民告诉记者,希望能借助旅游资源,把这个古老村庄,再度振兴起来,这样就不用外出打工谋生了。 

  法云寺老会长刘丕宏解释说,法云寺在2008年被陕西省人民政府认定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如果五龙山村的村名不存在了”,在刘丕宏看来,法云寺的历史沿革和文化资源,岂不是没有了载体。 

  白家湾村原村主任吴锦林向记者强调了村民同样不愿丢掉村名的意愿,我们村的人口是五龙山村的3倍,按照800人的并村标准,完全可以单独存在,就是投票定村名,也得少数服从大多数。 

  “镇领导强调五龙山村是原来的镇政府所在地,我反驳他说,白家湾村在1934年5月就成立了中共横山县委员会。”吴锦林告诉记者,自己的爷爷吴志祥是首任县委书记,同年10月15日在掩护同志和群众突围时中弹牺牲。 

  “县上在原横山县委建立起白家湾革命纪念馆,成为了红色教育基地,还被确认为省级文保单位。”吴锦林强调:从个人感情来讲,绝不可能丢掉白家湾村的村名。 

  五龙山村两委会干部多次和白家湾村进行了据理力争,希望合并后使用五龙山村名,但是遭到拒绝。 

  在两村村支部合并选举进行一周前,五龙山村村民联名向区委、区政府、区人大递交了《五龙山村强烈要求保留五龙山村的村民意见书》,同时向包括组织部、民政局在内的“一把手”们,打电话、发短信,表达自己“留下村名的愿望”。 

  “全村565人,签名的有四百多,许多在外打工的村民,一听给区上领导反映保留五龙山村名,都连夜赶了回来。”村民刘军又把一份公开信贴到网上,投票支持率达91%,在横山区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对历史文化当存温情和敬意 

  5月24日下午5点,刘军的手机上收到了县领导的短信,内容是“你和镇上沟通一下,有个方案看能不能通过。” 

  25日,殿市镇政府向区政府、区组织部、民政局打报告,《申请单独保留五龙山行政村》:该村去年已经向住建部申报了“第五批国家级传统村落保护项目”,通过省住建厅的审核,并上报住建部,目前已经通过住建部一、二轮审批,正在等待审批。五龙山村将获得财政部300万元的古村落专项保护资金。如果五龙山村被更名、重组,此项资金及后续保护政策将会落空。目前五龙山法云寺正在积极申报国家AAA级景区,并已经进入程序,有望在年底挂牌。综上所诉,为了保护五龙山历史文化,开发五龙山旅游资源,我镇希望能够保留五龙山行政村。 

  殿市镇政府的保留五龙山村的申请报告,被相关部门认为是“给上级踢皮球”,县领导对此面露难色:干预太多也不好,下面人会不高兴的。“横山区现在还完不成省、市下达的并村任务。如果完不成,连我都要受批评。” 

  撤并改名起风波,在横山区已不是第一次。2016年横山县撤县设区,有主事者也提出,将有几十年历史的横山中学改名榆林第15中学。结果引起多个横山中学校友会中诸多“头面人物”的集体反对,老校名因此保留住了。 

  对于此次撤村并村中出现的群众情绪,横山区民政局长韩宏才表示,纯属理解有偏差。韩局长强调撤村并村工作,旨在精简机构,提高工作效率。特别是随着农村大部分年轻人选择在城市里就业、居住,导致农村人口变少,过度老龄化。在农村道路和出行有了根本改观的情况下,村庄合并势所必然,还能消灭一些村民很少的“空壳村”。虽然这项工作会给村民带来办事不方便的直接影响,但终归利大于弊。 

  韩宏才告诉记者:五龙山村并村后的全称是白家湾村委会五龙山村,自然村名还保留着。对于历史文化的保护传承,县上一直很重视,具体工作有职能部门负责。但可以肯定的是,五龙山村保护资金一定会做到专款专用。 

  7月6日,横山区政府表示,目前全区撤村并村工作已基本结束,但尘埃并未落定。 

  横山籍人士及密切关注五龙山文化保护与开发,及撤村并村对乡村振兴影响的有关人士,纷纷提出自己的忧虑与见解:东风汽车集团副总经理、首席工程师吴向元提出“留下寄托,记住乡愁”;宁夏日报社高级记者、编辑吴富山就“叫白家湾好,还是叫五龙山好”时强调,应当《敬畏五龙山》。 

  北京师范大学法学教授刘培峰在其文章《由五龙山村撤并引发的几点思考合村并镇与历史遗存》中提示到:这一次县里采取就近原则,以大村并小村为基本原则,也基本可行。但将五龙山村并入白家湾村,取名白家湾村却有点可惜。 

  刘培峰教授表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不仅表现在经济发达,国力强盛,更表现在文化和价值观方面,四个自信里包括文化自信,其中自然包括对历史的关怀与尊重。横山区正在进行脱贫攻坚,随着脱贫我们可能要摘去祖祖辈辈戴的贫困帽子。但随着脱贫接着要进行脱贫的巩固和乡村振兴。乡村振兴可能需要通过产业发展,乡村经济、特色农牧业,更可能需要文化和历史。只有文化和历史才真正可能把人们凝聚于这一片土地。利用历史文化遗存发展经济,实现经济和社会的振兴其实完全可以做到。希望我们的当地的父母官们能对历史、文化存有温情和敬意,否则经济发展了,道路修通了,退耕还林了,文化没了。